“还有上月,云清观烧香!那顾长安陪着表妹在后山赏梅,你又巴巴地赶过去!装模作样撞他一身茶水!这就是你所谓的‘看画’?这就是堂堂郡主该有的行径?”
他步步紧逼,如数家珍。
这些细节,这些她以为隐秘的心事,竟被自己的亲哥哥如此毫不留情地当众揭穿,凌昭阳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
“够了!!!”一声嘶吼从凌昭阳喉间爆发出来。
“凌昭弘!又是这样!你查我?你又派人跟踪我?在北地的那些年就是!我的行踪,我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你全都要知道!全都要管!”
她猛地抄起手边一个青瓷茶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凌昭弘浓眉紧锁,面对骤然失控的妹妹,声音依旧冷硬:“我是你兄长!你在这京中,一举一动都关乎皇家体面!派人留意,护你周全,自是应当应分!”
“周全?护我?”凌昭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哈哈哈……凌昭弘,收起你这套!在北地时我想习武想从军!你说什么?你说女子上阵荒唐,玷污凌家门楣!”
“到了京城,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顾长安,他的画让我觉得这京里还有些意思!你查也不查,看也不看,上来就说是庸碌草包!只配给你牵马坠镫!如今我用心办场雅集,想着给京中闺秀寻个乐子,在你口中,也成了惹人嗤笑的把戏!”
她一步步逼近,身体因为巨大的悲愤而摇摇欲坠,指着凌昭弘的鼻子:“在你眼里,我凌昭阳到底算什么?是你必须牢牢攥在手里的提线木偶?还是必须养在你画的金丝笼里的鸟儿!除了吃喝玩乐,按你规定的人生走个过场,我还能是什么?你说啊!我还能是什么!”
嘶吼到最后,她已是语不成调。
楚明姝僵坐在原地,凌昭阳那字字泣血的绝望控诉,却如同最锋利的长矛,狠狠戳穿了她冰封的记忆。
“提线木偶”、“金丝笼里的鸟儿”,这些词句,何其熟悉!
那不是郡主一个人的痛苦!
那是她楚明姝前世血淋淋的痛楚,是她们同样面对凌昭弘那令人窒息的掌控欲时的同感!
什么权衡!什么隐忍!什么自保!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可笑而可鄙!
楚明姝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霍”地一下推开了身下的锦凳。
椅腿在光滑的金砖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
她站了起来。
背脊挺得很直,几乎僵硬。
“够了!”凌昭弘终于厌倦了这场失控的闹剧。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带起一片沉重的阴影,如同乌云骤然压下。
“凌昭阳,今日之言,狂悖无礼!给本王回你的栖霞阁去!禁足三日!好好面壁思过,想清楚什么叫郡主的体统,什么叫兄妹的尊卑!”
说完,他一拂衣袖,卷起一阵冷风,抬脚便要离开。
就在凌昭弘的身影即将与楚明姝擦身而过的瞬间——
一道清冷却不失力量的女声,清晰地响起:
“王爷请留步。”
这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硬生生钉住了凌昭弘刚刚迈出的脚步。
他动作一滞,缓缓地转回头,目光剜向声音的源头——楚明姝。
楚明姝就站在那里,脸色依旧苍白得几乎透明,唇色也失尽了血色。
可她的背脊却挺得异常笔直,迎着他那足以冻结万物的注视,竟毫不退避。
“王爷方才以兄长之尊,训斥郡主言行动辄关乎皇家体面。那么敢问王爷,您方才斥骂郡主这些字字诛心之言出口时,又可曾给过郡主半分兄长应有的尊重?”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稍许,清凌凌地穿透沉闷的空气:
“王爷对郡主动辄辱骂打压,言语之伤更甚刀兵。长此以往,若郡主因王爷的磋磨彻底寒心,从此对兄长畏之如虎,再不愿与王爷亲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