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苏玉甫、廖洁和宋琦他们把耿栓和陈喜凤带回了队里,我和薛队在现场继续找证据。薛队说:“不出意外的话,焚尸现场应该就在这座院子里。咱们好好找找,看看有没有汽油、灰烬一类的东西。”
但我们每个房间都仔细查过,找不到任何能和焚尸挂上钩的痕迹。薛队抱着肩膀想了想,说:“再好好看看,我刚给技术队打了电话,他们一会儿就到。”
我说:“他们会在这里焚尸吗?这里看上去都挺正常的,别说汽油了,厨房里连色拉油都没多少。”
薛队跟我一起踏进厨房,四处观望。耿栓说过,这间厨房他几天前刚刚粉刷过。墙壁都是刚刚干透的,墙面白得像纸,连一丝油污都找不出来。
“干净得太过分了。我就不信,这间厨房粉刷之后他们就一直没开过火?肯定有问题。”薛队说。
灶台边倒是有一只煤气罐,拧开来,却毫无反应。看来早就没气了。之前耿栓解释说,因为他家的赔偿金一直未谈妥,所以迟迟未搬。现在整个村子已经停水停电了,想必他们平时也就在这里睡觉而已,吃饭估计都在外面解决。
“那也不对。”薛队跺了跺脚,“你看,别的房间都是用砖头铺地,只有这间厨房是土地。而且土还都比较软,我总感觉这间屋子之前也铺着砖头,是临时撤出去的。你看看土地上还有横一道竖一道的印记呢。”
我俯下身子看去,那地面看上去果然与雪白的墙壁格格不入。
正巧这时技术队的人来了,薛队跟带队的说:“我怀疑这间厨房就是焚尸的现场,你们看看能不能提取到什么痕迹或者物质。”
技术队三五个人拿着胶布、刷子和放大镜在屋里忙活半天,一筹莫展地说:“这屋子一看就是最近刚装修过,表面上肯定是找不到任何作案痕迹了。除非给几天时间大动,比如刮掉墙皮什么的,兴许还有点儿希望。”
“那怎么行?传唤不能超时,几天时间肯定不够啊。”薛队说。
带队的说:“我们也没办法。而且刚才说的还是理想状态下,如果凶手之前真是仔细处理过,再加上过了这么长时间,那证据很可能是会灭失的。薛大队长,咱们也要尊重侦查规律啊。”
在院子里,薛队抽了半天烟,一直在沉思。我在他边儿上也无所适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踌躇。也是,离案发已经一个月之久,如果真的找不到能指认耿栓夫妇焚尸的证据,那这件案子可能真要烂尾了。
忽然薛队问我:“孙小圣,要是你毁尸灭迹,就在刚才那间厨房,你会怎么做?”
我想了想,说:“这您可就不能问我了,我有反侦查意识,当然要比他们高明。”
“废话,你当他们比你傻?要是还不如你,那也不会瞒天过海一个月!”
我一想,也是。要是我,还真不一定具备那两口子的心理素质呢。唉,还是年轻啊。
我带他进到厨房里,四处比画着说:“如果是在这间屋子里焚尸,我肯定先把屋子里能挪的东西都挪出去——怕沾上痕迹。像这煤气罐、锅碗瓢盆、炒勺蒸锅什么的,反正搬着也不费劲,当然是转移得越远越好。”
“然后呢?”
“然后再把地面、墙面都弄湿——总不能把整个房子点着啊。那就得不偿失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要是我,接下来就行动了。能挪走的都挪走了,还能有什么措施?无非就是把那些挪不走的东西粉刷一遍,比如墙面、门板、灶台啊。地砖肯定是有焚烧过的污迹的,直接全部掏走。于是这间屋子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能搬走的都搬走……”薛队沉吟着,四处观察。
“队长你看那儿!”我眼睛一亮,指着头顶的一个排风扇。那风扇估计许久不转,扇叶的形状已经有些模糊,还结了一些蜘蛛网。毫无形状的光柱从缝隙中透出来,打在这间幽暗的小屋里。
薛队马上明白了,从院子里搬来一只梯子,飞快爬了上去仔细观察。然后他扭头居高临下地对我说:“扇叶上的油污很厚!而且看上去已经好多天不使用了!”他跳下来,叫着正在院子里歇着的几个技术员:“你们进来看看。能不能把这扇叶上的油污提取下来一些,看看是不是尸体燃烧后粘在上面的油脂!”
技术员在身后忙着,我和薛队先回了队里。耿栓和陈喜凤好像已经商量好,两个人虽然没有关在一间讯问室,但都在大吵大闹,内容全是非法拘禁、要打官司告警察之类的话。廖洁说他们俩全都不签传唤证,连随身物品检查登记表也不签。耿栓更是用脑袋撞墙,苏玉甫无奈只能强行给他戴上了头盔。宋琦气得在楼道里边抽烟边大骂着。
我们轮流交换着看着这俩活宝。耿栓和陈喜凤折腾了三四个钟头,不做笔录,也不吃不喝,大有和我们死磕到底的阵势。薛队说:“做笔录、办手续是次要,一定不要让这两个人自残。上次就有一个卖淫的女人在刑侦支队撞了墙,为此老谢做了一下午检查呢。”
我们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技术队那边终于有人递来了话:经初步化验,耿栓家排风扇上的油污成分,和人类皮肤焚烧后形成的油脂很相似!相信再进行进一步化验和推算,肯定能形成证据。
我们兴冲冲地冲进讯问室,跟陈喜凤说:“别装了,老太太。就算你把整个厨房都拆了,也不会想到把排风扇的扇叶扔掉吧?上面化验出人的油脂了你怎么说?”
陈喜凤一愣,反应半天,忽然大哭出来。
“你们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不是我们……是我一个人,跟老耿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是失手,我……我没想到那丫头的脑壳那么脆!”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你能想到的,就是用最残忍的手法,把尸体毁掉。更令人发指的是,你们还在死者下身插进个木棒,你简直太变态了!”
陈喜凤的情绪完全崩溃,号啕大哭了半天,终于肯配合做笔录了。依她所述,跟之前薛队分析的大同小异。他们把程月的尸体慌慌张张地运回家后,在地窖里放了一夜都不知如何处理。耿栓提议赶紧找个地方埋了,但又想到附近经常动工,保不齐会被挖出来,到时候公安顺藤摸瓜,肯定会查到他们。后来老两口儿合计着不行就碎尸,但谁也没那个魄力,尤其是陈喜凤,拿起刀来怎么也剁不下去,踌躇了半天吓得几近精神失常。后来还是耿栓找出了几年前从工厂车间顺出来的半桶煤油,浇在尸体上面,一烧了之。
烧之前陈喜凤出了个主意,说既然要毁尸灭迹,还不如顺手来个转移视线。如果在尸体下体插上木棒,会让警方误以为是男性凶手变态作案,于是剁了半截儿墩布把儿,用水浸透,保证不会被完全燃尽,然后插到尸体下身。就这样,一天前还活生生的程月就被付之一炬了。
抛尸地点他们也策划了良久。耿栓想,古城巴掌大的地儿,他们又走不了太远,既然藏在哪儿都会被发现,还不如找个就近的荒野,给警察留个口子,让他们以为凶手是个莽徒,说不定就能绕开他们老两口儿。于是他们连夜就把尸体装到编织袋里,放到三轮车上,运到了不远的绿野湖边。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两天古城一直在下雨,他们三轮车的车印很清晰地落在了泥地上。
他们回来后把焚尸的厨房彻底清扫了一遍,发现很多油污和黑渍根本无法清理掉。于是耿栓就去了附近一个新楼盘,在一家正在装修的新房里用高价收买了工人,提回了一桶白色涂料,把厨房整个重新粉刷了一遍,又把地上的方砖全抠了出去,扔在不远处一座被拆除的邻居家的废墟里。然后又把煤油桶和涂料桶埋掉,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薛队马上吩咐我们按照耿栓交代的地点寻找这些物证。
“可你们怎么也想不到,你家的排风扇泄露了天机。真是太耸人听闻了。我看你们怎么跟你儿子交代!”宋琦瞪着耿栓说。
旁边屋里又传来了陈喜凤的一阵哭声,歇斯底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