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案子忙完后,我才想起李出阳的事儿。可巧这天路过圣奇国际大厦,我下意识地往路边一瞥,正好看见一辆黑色奥迪停在路边。我凑近一看,对比了车牌号,正是李出阳上次驾驶的那辆!我心里怦怦乱跳,犹豫着是先通知谢队还是静观其变。不料这时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没电了。我没了方寸,定了几秒神,决定还是猫在附近看看一会儿会不会碰上李出阳。
我在那栋大厦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着,觉得有些扎眼,又跑到一边的报刊亭买了份报纸,装作边看报边等人的样子,一坐就是一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果然看见穿着一身休闲装的李出阳从大厦里走了出来,直奔那辆奥迪车。我赶紧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住他。
李出阳开着车七拐八绕很快出了市区,但接下来并没走太远,很快开进了一片别墅区。那里是古城有名的富人区,一些社会名流聚居于此,周围绿树成荫、山石成簇,成幢的别墅错落有致,很有欧美风情。李出阳轻松地过了大门的关卡,我乘坐的出租车却被拦了下来。保安对我们毫不客气,说要么出示出入证,要么让业主打电话才能放行。我只能悻悻地下了车。
没想到结账下车后保安竟然还拦我。我差点儿跟他吵起来。那保安一看就是训练有素,机器人一样跟我们背着他们的条条框框:“这里是高档社区,里面的业主都要求享有绝对的隐私和安全空间,所以如果您是不速之客的话,必须让业主通知保安室。否则我们有权谢绝您的进入。”
我拿出手机给他看:“没电关机了,你让我怎么通知?”
保安娴熟地给我指了指门房:“里面有电话,可以借给你。”
我只能掏出工作证了:“警察,执行公务!”
那保安愣神儿的工夫,我一脚已经跨进了门里。他刚要再问什么,我反客为主:“喂,刚才那辆奥迪是哪家的你知道吗?”
我按照那保安给我指的路,拐过好几个小山坡才到了一幢暗红色的别墅前。这别墅一看就是在设计上下过功夫的,门面极小,门口也不像别家似的摆有石狮子或者石麒麟镇宅,甚至连个门牌或者门铃都没有;但环绕着看去,占地甚广,里面应该是个大院落,隔着细密高耸的铁栅栏能依稀看到里面的花草庭院、泳池喷泉。一切低调和华丽都向我暗示着这幢别墅的主人应该是个名副其实的权贵。
难道说是李出阳的家?我看不像。在我印象中,李出阳的父母虽然也是生意人,但常居南方,只是偶尔回来探望儿子,没必要置下这么一大笔产业。而且就算他父母如我所闻真是商人,也似乎没有这么雄厚的实力。别说眼前这幢大规模的别墅,就算是小区里其他房产在古城能消费得起的恐怕也是凤毛麟角。如果李出阳家真是富到这种程度,那他早应子承父业了,何必又苦哈哈地考警校当警察?
结合李出阳的汽车是从圣奇国际开过来的,所以我大胆地猜测,这幢别墅应该就是那家大公司的老总——戴垚的家!
猜归猜,我总要找出一些马脚向谢队和赵书记交差。在正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我便在围墙四周找后门。后门倒是有一个,更是小得可怜,而且紧闭着,看上去像是好多年都没有打开过一样。我坐在那门前的台阶上发起了呆:这就不好办了。李出阳进去至少已经半个多小时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他不出来,我进不去,这里又没个标志,要想确定别墅主人,恐怕只能去小区管理处或者保安那里询问。
可他们会告诉我吗?我只身一人,又是毛头小子,除了身上那张薄薄的证件,从头到脚没一点儿像警察。回头再被人家当成骗子送到派出所,那就糗大了。
我正抓瞎之际,忽然听见身后嘭地一响,我头还没完全扭过去,就被一股力量生生按在了地上!我身子斜倒在地,脸贴着水泥砖,在一片横过来的视野中发现,身后那扇我曾以为锈住了的门已经完全打开,里面的亭台楼阁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至少有三个人按着我。我看不见他们的面容,只听见其中一个说:“给他按死了!摸摸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没有!”
我的手机、钱包、工作证很快被扔到面前。有人惊呼道:“是雷子!上面写着市公安局便衣支队!”
我工作证上的单位还没变过来呢,“便衣支队”虽然只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抓贼单位,但名字听上去还是足够唬人的。那带头的马上吩咐另外一个人:“你去周围看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警察!”我顺势叫道:“你们给我松手!门口全是我们的人,你们被包围了,赶紧给我……”我还没撒完谎,嘴皮子就被扯成了一条线。
我被他们架着胳膊往院子里推。我以前抓贼虽说也挨过揍、受过伤,但那都是碰撞性的接触,面对的也都是亡命徒,无话可说。但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亮明身份之后竟被几个小喽啰压制推搡,让我很是不爽。我边走边大叫:“我是警察!我是来办案的!你们竟然敢这么对待我,我要告你们阻碍执行职务!不,是妨害公务!直接给你们抓起来判刑!”
那带头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皮肤黝黑,一头短寸,一路上也不搭理我,和另外一个人反锁着我的双臂,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后来走到一座小楼前,他们终于把我松开了。
我的胳膊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麻,缓了半天还是没感觉,好像血液都不循环了。再看看周围,身后是一个半圆的喷水池,假山、荷叶、金鱼、花草、蝴蝶,每样东西都像画里的风景,透着一种惬意安详的雅致。地是鹅卵石的,这里是几条小路的交会点,周围是郁郁葱葱的银杏树。眼前有一幢流线型的小楼,呼呼的冷气从玻璃门缝里吹到我脸上。我已经闻到一股茶香的味道。
带头的说了话:“你刚才说什么?警察办案?阿Sir,你有没有搞错,警察一个人是不能出来执法的。何况你执的什么法?有什么手续没有?”
我揉着胳膊说:“我的同事临时有事儿离开了,怎么了?你要手续?手续能拿给你看?你要能证明你是这里主人,我就给你拿手续!”
“你执法就是在人家民宅周围鬼鬼祟祟地转悠,让人以为你是来踩点儿的贼,是吧!”那人奚落道。
我刚要说什么,就听里面一个声音传出来:“小顾,你们在门口吵什么?把人先带进来。”
那个小顾又要推我,我反推他一把:“我自己会走!”
进了那玻璃门,冷气吹得我直哆嗦。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会客厅,正前面有佛台,左侧是一大片地毯和沙发,墙角还有壁炉,壁炉边儿上还有楼梯。虽然陈设不复杂,但装潢考究,布置精心。那沙发上有个人背对着我,边饮茶边说:“这人是谁啊?”
我听出来了,这正是戴垚的声音!我冲口而出:“戴总?你是戴总?咱们见过的,我是刑侦支队的孙小圣!”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戴垚。我心里一下松快许多,刚要跑过去找地方坐下,转念一想毕竟冒犯了他,他们人多势众,还是要小心为妙,于是嬉皮笑脸地赔起不是来:“戴总,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和你手下发生了一些误会,还请你不要介意。”
戴垚还是很平和地让我坐下,叼起一个烟斗,问我:“孙警官来这里找我有事儿?”
我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刚巧路过这里,在门口歇会儿,就被你这几个手下拖进来了。你说这事儿闹的!”我干笑着,又趁机瞪了那个小顾一眼。
戴垚笑笑,不紧不慢道:“哦?那你是来这个小区找谁的?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吗?”
“不必了,是一个正在调查的案子。我也不方便说。”我一本正经地说。
“我看孙警官是记错了吧?刚才你还向小区门口的保安打听过我公司车的行踪呢,这才过了半个小时而已,你就改了行程了?”戴垚还是面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他们肯定是要串通一气的!我慌了神,干咳着说:“呃,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公司的车……”
看来这个戴垚真是手眼通天。我发现我真是找错对手了,急得手心直冒汗。戴垚吞云吐雾了一阵,看着我说:“我看孙警官是刚才急火攻心,蒙了。我看还是我给刑侦支队打个电话问问吧,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是犯了什么事儿还是我手底下人有什么违法的情况?这不弄清楚可不行。”说着,他就要拿起茶几上的座机拨号。
我当然不能让他打这个电话。如果被队里其他人发现我私自来到戴垚的寓所,那调查李出阳一事岂不全暴露了?可又一想,现在已然被戴垚发现了身份,那么他捅出去也是迟早的事儿。敌方都顾不上了,哪儿还顾得了友方?怨只能怨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几分钟内就毁掉了赵书记他们策划已久的大方案。赵书记他们一定会骂死我,然后把我赶回便衣支队继续抓贼——说不定贼都抓不成了,给我安个处分,关一个礼拜禁闭,这辈子都休想在公安局翻身。
我完全瘫在了沙发上。
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戴总,这是我朋友,你别为难他。”我一看,正是李出阳!
李出阳走下楼梯,定定地看着我:“孙小圣,你怎么搞的,我让你在门口等我,你怎么惹出这么大事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