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局面与柳门垮台前很是相似一样都是事起突然一样都是自己招灾惹祸只是此刻情势不比当年看那时柳昂天孤立无援如今京师是内外交迫外有怒苍围城、内有立储之争皇帝若选在此刻抄琼家内乱爆外患必至这京城便很难守得住了。
天色全黑风雪交加看那黑漆漆的夜空里飞过了点点白雪这景象好生凄凉却又让卢云想起柳门覆亡的那一夜。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间想到了杨肃观。
大难将临如今北京城里还能挡得下皇帝的恐怕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卢云叹了口气只感焦头烂额心道:“算了我还是先找到琼芳吧见到她多少安心些。”也是心烦意乱便取出灵智送来的纸折想来只要找到老国丈便能打听到琼芳的下落。
立储在即大臣们多已抵达殿前广场看国丈乃是正统朝的特品大员想来定也在那儿当下更不多想收起纸折看准了一条小径便朝殿前广场奔去。
时在傍晚天色却已全黑来到大雄宝殿一带却又见大批兵马看旗号却是“承天师”卢云不愿与他们照面便饶到殿后只是四下黑森森的风雪又大什么都瞧不清正慢慢寻路间忽见雪雾里散出晕光远远传来说话声:“列位世子都是朝廷来日寄望所在”
卢云心下一凛暗道:“这这是法堂?”适才听帅金藤言道这杨肃观好似在为世子监考看来便在此间了。
行近几步见到了一座房舍四下***通明卢云伏身掩近来到房舍边上举指刺破窗纸先见了一座高坛一名大臣滔滔不绝正是当年同去西域的何大人。转向坛边另坐了七八名大臣自左数第五个正是杨肃观。
一见昔年同僚在此卢云立时拿出了“藏气”的功夫掩住声息心里也转了主意不再急于去寻国丈了。
经历了十年卢云总算抓到了窍门眼前兵马围寺、山雨欲来他当务之急绝不是带着琼芳逃命而是盯着杨肃观唯有明白他如何应变自己才能找到相应之道。
正想间又听屋里的何大人不绝说道:“正所谓望天下不与存焉、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今老夫观诸世子之答卷奇文共欣赏此君子一乐也”
听得世子已然交卷卢云便抬起眼来只见法坛后方悬一道黄榜大书“天之历数在尔躬”想来便是本次文试的命题。卢云虽说心烦意乱可见了这道考题还是暗暗颔心道:“这题目好下了一番工夫。”
此番文试并非点状元、举进士而是为国家立储。这“天之历树在尔躬”正是尧禅让与舜的命辞意思是国祚天命之传承皆在汝身。其后舜亦以此命禹此题非但应景尚能应人考的正是将来储君能否“允执其中”让国祚绵传承下去。
眼看考题甚佳却不知考声作何感想?转看台下共八位孩子想来便是当今的“八王世子”了。自右数来第四位世子身旁却陪了个女人正是“淑宁”。卢云心道:“是了这载儆受了伤朝廷便特旨让王妃陪着进场了。”
那何大人的话真多看了半晌始终没完听他道:“诸世子题卷皆有一时之选老夫将上呈御览待御批后我与四位大学士将细细阅览详加朱批”何大人说得口沫横飞台下世子却多半沉默低头也不知是在听训、抑或是睡觉转看杨肃观却也是闭目养神卢云便又朝屋内各方去看赫然间见了一名白衣女子眼观心、鼻观心端身凝坐正是“银川公主”。
卢云大吃一惊暗道:“这这公主也来了?”急急去看屋内各角落却见屋脚处坐了一名白衣武士衣领高翻长如银正是“帖木儿灭里”。
眼看灭里也来了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转看四周却没见到太子亲王更不见伍定远等重臣依此看来灭里也如公主一般都是应杨肃观之邀而来否则谁也无法擅进试场。
看了半天何大人却还没说完卢云身上都积了厚厚了层雪还是没个尽头。正焦急间总算听道:“以上此次文试顺利圆满恭送诸世子下场。”
孩子们听说放学了有的飞跃起身、有的擦抹额汗人人都离座了却还有个小胖子昏睡不醒却不知姓啥名谁。眼看世子们便要离去却听一人道:“请世子稍待下官有几句话说。”
世子们见还有得罗嗦有的叹气有的哈欠自也有急急回座、端正听讲的至于那小胖子却还是呼噜打盹想来压根儿没醒。好容易世子都回座了那老太监便道:“杨大人您有什么话说这便说吧。”
杨肃观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房总管了。”闻得“总管”二字卢云不由微微一奇便朝那老太监望去心道:“这人便是当今东厂总管?”景泰朝里这东厂乃是一等一的要员秉笔批红、掌印宣旨声势绝不在江充之下到了正统朝廷却似矮了内阁一大截?
眼看场面都静了下来杨肃观却甚周到先朝同僚望了一眼道:“陈大人您可要先请?”
看那老者坐在左第二位当是内阁的二辅听得问话却只呵呵笑道:“不了老朽该说的何大人都说了。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吧。”杨肃观点了点头又道:“马兵部您要先请么?”卢云凝视群臣却见了一名文员四十来岁年纪看他一腿伸得僵直坐姿不便想来便是那挨过形杖的“马人杰”。只见他微微欠身道:“还是杨大人先请吧。”
杨肃观笑了笑正要上台却听何大人笑道:“唉唉唉怎么跳过了牟俊逸啊?你平日话最多可有什么想说的啊?”卢云凑眼去看却又见了一名大臣看他年纪不大差不多四十五六设席于杨肃观邻座当是朝廷的第四辅这人听了何大人说话却是笑着摇头:“不说了、不说了一会儿武较要开始了这么多话不怕被人嫌吗?”
卢云也听过这“牟俊逸”知道他过去是都察院的官儿曾被江充绑至大院灌下满嘴精盐得了个外号叫“不怕咸”意思是做官不怕嫌用人不避贤看他敢于冲撞江充这会果然大受重用成了当今中枢大重臣。
杨肃观让人讥讽了一顿却是置若恍闻眼看无人与他争抢便取来了一些物事却是笔墨纸砚另有一道卷轴步上了法坛。何大人呵呵笑道:“杨大人用心啊连道具也备上啦。”
杨肃观微小道:“下官口才笨得紧不带点家生上不了台盘。”说着凝望台下道:“诸世子诸大人下官今日斗胆想借这文试的机会与各位说点故事不知可好?”
房总管咳嗽道:“杨大人都申牌末了一会武较便要开始了这开场白便省了吧。”
杨肃观道:“也好那我就省了这些闲话吧今日在场有一位贵宾便是方今帖木儿汗国的国后下官此番所说的故事与她有关。”话声一毕全场上下一齐转头全数望向了银川一时人人俯贴耳窃窃私语想来先前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银川天生坤后之仪闻得杨肃观说话便只微微颔向在场诸人示意。那小胖子打了个哈欠总算睡醒了猛一见到银川突然惊喊道:“神仙姐姐!”奔上前去嚷道:“抱抱!抱抱!”正哭闹间却那老太监又了出来尖声道:“川王世子请即刻回座。”
小胖子哭叫不依还是让老太监押了回去吵闹不休。那杨肃观也将手中卷轴展了开来悬于黄榜之下却是一面巨大地理图满是弯弯曲曲的文字牟俊逸笑道:“杨大人这是回回文哪您今夜不是要教授回语吧?”杨肃观微笑道:“也算是吧敢问在座可知这是哪一国的地理图?”
何大人道:“是蒙古。”陈二辅道:“是女真。”却听一声咳嗽马人杰欠了欠身道:“此乃帖木儿汗国前身花剌子模的古地图。”杨肃观拱手致意道:“马大人渊博下官佩服。”
卢云心道:“这马人杰还真是个人才怎么景泰朝没见他出来为官?”
台下一片静默世子们有的专心聆听有的把玩手上玉佩又听杨肃观道:“诸位世子之中哪位知道花刺子模的历史?”问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何大人便道:“载碁”了杨肃观微笑道:“鲁王世子若是知道便请说吧。”
那鲁王世子站起身来只见他身形高大鼻毛外露好似快长胡子了哪里像十岁小孩?一时候嚅嚅啮啮:“这这花剌子模名字有辣这子模呢孔子的学生有子路、子夏、子游看这番邦有个子模所以一定是圣人之邦!”满场寂静无人作声听得房总管冷冷讥讽道:“世子学问渊博啊。”
“哈哈哈哈哈!”何大人拍手笑道:“没错!正是学问渊博!杨大人载碁说得不错吧?”
看何大人一定收过鲁王什么好处这才处处为这“载碁”吹捧杨肃观笑道:“说得确实好这花刺子模确是圣人之邦此国便在我朝以西、波斯以东帖木儿汗国创建之前此国乃是西域第一大国。”说着问向屋角一人:“灭里将军下官所言可有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