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女经闭:雄鼠粪一两炒研,空心酒服。
子死腹中:雄鼠粪十四枚,煮汁作粥。
以上人体中该长出、分泌出的有用或无用的东西,该取出的有害的异物,多种多样。或用全体鼠烧灰,却又服极少量。或用某一部分。以催生言,有用全鼠、头、足、粪的不同。这些都难以用感染巫术作笼统的解释,共同而更重要的都是从“出”的谐音为机制。
可以对比的事例,如《本草纲目》载桃仁可治妇人难产。“(胎儿)数日不出。桃仁一个劈开,一半书‘可’字,一半书‘出’字。还合,吞之即生。”这是直接用“出”字,而用鼠便是间接用谐音的“出”字。
又如《本草纲目》卷四,治难产的动物有:鸡、驴蹄、羚羊角、狗毛、狗血、猪油、猪心血、龟鳖甲、海马、文鳐鱼、本妇爪甲、土蜂窠、鹿粪,等等。大体上也是神秘化的说法,具体机制不可知。又有兔血、兔脑、兔皮毛,应是谐音“突”即离体而出。又有蛇蜕、蚕蜕,应是谐音“退”或“脱”。与“鼠一出”相同。
又说鼠胆能治青盲、雀目等视力不明,治耳聋。便是从“鼠一出”的谐音再推导一步:“出”即“通”,视力通、耳力通。又说鼠粪治产后子宫脱垂,鼠的某一部分可治各种肿胀,却另从“鼠”谐音“搐”作生发,指收缩。治子宫脱垂,也可以是仍谐音“出”,另指子宫脱垂出来。
《本草纲目》卷四十八《鷗鼠》引《说文解字》:“鼠形,飞走且乳之鸟也。”又引陶弘景:“人取其皮毛与产妇持之,令儿易生。”李时珍曰:“能飞而且产,故寝其皮,怀其爪,皆能催生,其性相感也。”
按,现代动物学的认识,它是哺乳类,是兽不是鸟。学名叫鼯鼠,俗名大飞鼠。前后肢之间有宽而多毛的皮膜,借此可在树枝间飞翔。夜行性,生活在东亚热带森林。形与性类似蝙蝠。
《说文》“飞走且乳之鸟也”,乳,应是哺乳义,在滑翔与走行之间哺乳。这与哺乳类的鲸鱼在游行中哺乳类似。人们误以为是孳乳义,并另名飞生鸟。鸟,卵生,飞时生卵,落地即破。又不可能刚出生之鸟即可飞行。动物的习性生理是自然选择而适宜于生存的,怎会专在不利的情况下生产呢?现代动物学不言在飞行中产子。《辞海》言,福建、广东、四川、广西、云南、台湾、贵州、湖北、海南、甘肃、青海、西藏都有这种鼠,都没有“飞且生”的说法。
鼠本有神异说法,把“飞生”的误说又理解成快生,形成南北朝用此鼠催生说法,后来又泛化为唐代服用一般鼠头烧成的灰(见伯二六六背面),又泛化为用鼠的其他部分。
《本草纲目。鼠》:“鼠印,即外肾也。〔主治〕令人媚悦。”也就是用雄鼠睾丸作为媚药。“〔时珍曰〕按南宫从《峋嵝神书》‘鼠印合欢’注云:雄鼠外肾之上,有文似印,两肾相对,有符箓朱文九遍者尤佳。以十一、二月,或五月五日、七月七日、正月朔旦子时,面北向子位,刮取阴干,如篆刻下,佩于青囊中,男左女右,系臂上,人见之,无不欢悦,所求如心也。”
按,这是把鼠睾丸皮当作求爱符佩带。符上的字如篆。“印”指睾凡上所显的毛细血管曲屈之状,如篆体图章所成印迹。这并无特异性,男孩的卵袋尤其如此,雄鼠的因被毛,反不显著。有“鼠篆”一词,指灰尘上鼠迹如篆字,由此可改说“鼠印”另指此意。“印迹”或说成“印形”,又倒序而谐音成“心印”,指心心相印,从而说无不欢悦,从心如愿。民间性隐语或把男阴称为老鼠。张贤良《绿化树》:“据他们说,女人在劳改队里比男人难熬,她们脆弱的神经忍受不了孤独,她们总要求爱抚、支持和保护。有的女犯隔着铁窗向警卫人员调情:‘班长,你的小老鼠要砸水了么?’”因为“鼠”是“搐”的谐音,指平常它收缩软棉,对比膨起坚硬。
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中:南方有一种红蝙蝠,成双伏在红蕉花间,捉到一只,另一只追随而来又被捉。南方妇女带在身上以求媚人。
按,从成双作对附会,又谐音“婚变复”,指成偶配对。又从异名“伏翼”、“服翼”谐音“服(伏)异”,指使异性服而伏。但此兽夜间活动,怎会辨识红色的蕉花而伏?所言习性有疑。
《本草纲目》言伏翼即一般蝙蝠药用,“久服令人喜乐媚好无忧”。李时珍特言:“性能泻人。《本经》谓其无毒,久服喜乐无忧,日华云久服解愁者,皆误后世之言。适足以增忧益愁而已。”古书所言媚药都是骗人的。
五、关于鼠的传说
《晋书。五行志》载北朝魏正始年间中山王周南的事:有一天一只鼠从穴中出来向他说:王周南在某日死,他未答声,鼠便进穴了。到了鼠预言之日,鼠戴着巾帽,穿着黑衣,从穴出又说:王周南,你今天死。他又未理睬。鼠进洞后又出来说此话,他同样不理。到中午时,鼠又出来说:周南,你不答应我,我也再无话可说了。接着跌倒便死了,衣帽也不见了。他到鼠前一看,也只是平常的老鼠。《列异传》、《幽明录》也载此,《艺文类聚》、《太平广记》都有辑引。
《幽明录》:清河郡几任太守到官后接连死亡。有一任太守到官后上厕所,有身高三尺的小人,巾帽黑衣,说:长官明天死。他虽未答话,却面色不乐,并让作葬礼准备。次日中午上厕所,又见那个小人说:长官今天中午死。说了三声,他都未答声。那人感叹说:长官该应声而未,只有老鼠我自己死了。跌倒便死,变成猪一样大的老鼠。以后再也没有这种怪事。
《渊鉴类函》卷四三九引《见雅》:有一种蛇能呼人的名字,听见而应声的人就会死亡。
钟文说:这些都是反映名字禁忌的。日本民俗学会刊行《民俗学》第五卷第一期的他的《中国民谭的型式》文中举有当代流传的这种故事。
按:这类名字禁忌故事,同时也复合着民俗的“见怪不怪,其怪自坏”原则。也是“不怕鬼的故事”的一个分支。先是利用名字禁忌原理给鬼怪拟名,知其名呼之而无害,后来泛衍出鬼怪呼人名的应或不应两支。详见本书《鬼都怕什么》一文“鬼怕人知而喊它的名字”一节。
刘敬叔《异苑》卷九:“晋南阳赵候(或作度),少好诸异术艺……候有白米,为鼠所盗。乃披发持刀,画地作狱,四面开门。向东长啸,群鼠倶到。咒之曰:‘凡非瞰者过去!盗者令止!’止者十馀。乃剖腹看脏,有米存焉。”
《太平御览》卷九一一引《徐迈别传》:鼠咬许衣,徐作符召鼠,令咬衣者留,未咬者回去。有一鼠留下承伏。
按,钟文言:“这无疑是从那些厌鼠法术底行为引演出来的。换一句话说,这是民间法术行为底‘文学的形象化’的结果。”这是正确的,由此也可知文学对神秘文化起了巨大的推助作用。但这种以符咒招鼠的说法,却是从汉代实有的智儿故事附会出的。
《史记。酷吏列传。张汤》所记首事:“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答汤。盗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广异记》鼠变人的传说:毕杭在院中见几百个五六寸的小人玩耍,家人打死一个,小人们又穿白衣作送葬准备,与书礼人家无二。在院中埋葬作坟后,都钻入墙底洞中。挖开坟看,有一只死鼠。灌热水后挖开墙洞,有死鼠几百。十多天后,一家全遇害。
徐铵《神稽录》鼠与人争宅故事:苏长史所要迁居之处素来不吉。迁入当晚,三十多个一尺多高的小人都来说:这是我们的住地,你快搬走,不然灾祸临身。苏用竹杖赶到宅后竹林不见了。掘地有白鼠三十多只,全部杀死,那宅也就不再凶了。
钟文指出这类故事值得特别注意之处:鼠所变的人都矮,都是成群结队出现。这是从鼠的生活习性而言,也就是文学形象说法。
《艺文类聚》引《梁州记》:唐公房举家登仙之山有“易肠鼠”:一日三次吐断肠而换新肠。《博物志》解释:唐家人登仙时连鸡狗都带去了,却因鼠为盗而不带。鼠悔而一日三易肠。而《异苑》另言:本是也带鼠升天,但趺了下来,肠子趺出数寸(或作三尺),所以每三年要换肠。
钟文言:这是未成熟时代民众的“前科学的”思想叙述,“在产生和传承它的民众眼中,它却是传达着一种很庄重的真理的。”
按:此评价似乎太高。此说出于晋宋,便不是未成熟初民“前科学的”幼稚而认真的思考,鼠也无相关的实际。此应是对鼠偷吃习性作趣说,显示编造者创作才智。有“九回肠”、“肠寸断”之语,对忧思作夸大的文学说法。把“回肠”谐音成“悔肠”言悔心,因“心肠好”之语即心好。忧悔而肠断,所断者吐而新续,即“吐易其肠”。
《论衡。道虚》叙淮南王刘安事:“王遂得道,举家升天,畜产皆仙,犬吠于天上,鸡鸣于云中。”未及鼠是合情理的。好事者就此而趣说鼠,便有续作异说的。
总之,鼠有偷吃、咬物、传病的恶害,又有对水淹、地动、屋塌预感的异能。民俗和迷信从两途作夸大、泛化、神异之说,形成系列。由凶兆而吉兆;有鼠或其他动物的互变;有人的厌恶而怕、而敬畏,与不怕态度;有用鼠、禁鼠的法术;有用鼠作治疗;有借鼠而言它;有文学趣说与实例附会,又有专对鼠的生物习形作怪诞之言。有的事例内容与性质重复仿袭,有的互补,也有相反相成的。它们形成了关于老鼠的一般民俗及神秘民俗的复杂网络。从网络中易研究各个体的联系对比,从而揭破神秘的机制。
端阳节民俗的由来及变迁
古代先有夏至前后的一系列保健性避忌民俗,这些民俗后来提前而集中到五月,增加了纪念屈原的内容,演变成端阳节。
一、夏令避忌的集中和衍生
冬天寒冷,可用火取暖,冬季农活也少。夏天炎热,古人却没有相应的降温办法,夏天又是农事最忙之时。夏天时令疾病多,各种毒虫活动也最盛。古人对夏热特别有一种畏惧、戒防心理。《左传。文公七年》:“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杜预注:“冬日可爱,夏日可畏。”用夏天的太阳比喻赵盾的严厉、威猛,现代人似乎不易理解。《吕氏春秋。仲夏纪》描写五月的气候:“其日丙丁……其味苦,其臭焦。”是说火神发威,人口干舌燥,吃什么都似味苦,空气像焦灼了。又说:“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是说白昼达到最长之后转为渐短,黑夜则渐长。有的作物已成熟,有的正在成长。是害虫繁殖、活跃时期,有的夏令疾病还会使人死亡。同文言,人们在夏季要调节生活:“君子斋戒,处必掩,身欲静。无躁止声色,无或静。薄滋味,无致和;退嗜欲,定心气。”大致是说:清心寡欲,减少房事,清淡饮食,节制活动。国家也有相对的措施:禁止砍伐树木烧炭。城门日夜不闭,集市贸易不征税。对在押重犯,暂缓刑罚,增加饮食。不是紧急的劳役暂缓。而这些都是以调节阴阳二气使和顺的哲学理论为前提的,或者说是一种指导思想,至于具体事项,未必有充分的合理性。
现在仍然有不少的成人或小孩,夏天食欲不振,消痩,体重有减,群众叫“溜夏”。也有“怯夏”之说。
因此,早时夏季,特别是夏至前后,南方有较普遍的采药、避秽、洗涤洁身、划龙舟(类似后来北方正月十五游灯以止百病的民俗)、避防毒虫等民俗活动。它们的共同目的,都是夏令保健,与纪念屈原没有关系。
由于“五”与“恶(憎恶)”音近(声调不同),古人曾把多避忌的五月反感地叫“恶月”,把此月的初五也连类而及,叫“恶日”。因此,特别在夏至日开展的一些夏令避忌活动,渐次提前到五月或专在初五进行。例如食粽、饮雄黄酒,避五毒、门前插艾、赛龙船、采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