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回家。魏离淡淡一笑,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甜宝恋家,难以说服。搭在膝上的手不可见蜷了下,魏离再次开口,“今我大仇得报,一切重入正轨,日后打理朝堂事务繁忙,能回流放之地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也很想念徒北村,尤其想念阿爷阿奶他们,当初若不是得他们好心收留抚养,得先生、师父们教导,我今日会是什么光景难以预料,兴许,我根本活不到这时候。甜宝,我心中的感激你能明白吗?”甜宝皱眉,她不能感同身受,但是道理她是懂的。阿爷阿奶收留魏离是为报恩,如今魏离有好结果,爷奶他们也定会为魏离高兴。如此即可。感激来感激去作甚?“我阿爷阿奶他们收留你是因为他们心好,未想过要在你这里得到什么。”她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更感激,我想予你们些什么。”“你想说什么?”甜宝眉毛皱了,她快被什么什么绕晕了。”少年偏头,对上少女坠满星辰的黑眸,好一会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予你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可愿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仅次于皇上,你可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无人敢拦你,能享世人艳羡的富贵及权势,也无人敢欺你忤逆你,百官朝拜,万民臣服。”甜宝老人看傻子,一脸敬谢不敏,“皇帝若惹我不高兴,我能将他头拧下来,我作甚要去做一人之下?别给我安官职,我不需要。”魏离,“……”绷着的背脊倏然垮了。心头一阵挫败。旋即,又忍俊不禁笑开。屋檐下阴影处,少年修长身影靠墙而立,绷紧的背脊也倏而放松。片刻后肩头缓缓抖动,越抖越甚。死咬舌尖才没笑出声来。甜宝究竟是什么活宝?这番话普天下也只有她说得出来。听着怎么那么让人……欢喜呢。跟你兄弟咕咕去屋顶上飞来一粒石子。正中憋笑少年鞋边。“别笑了,上来吧。”屋顶上,是魏离无奈嗓音。“谁笑了,我没笑,哈哈哈哈!”白彧翻身上屋顶,往两人中间一坐把黑衣少年顶开,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捻了颗塞少女嘴里,“苏安他们出去逛夜市去了,我听说这家点心铺子的蜜饯好吃,买回来给甜宝解解馋,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魏离面无表情看着他,“我说你故意了吗?”“但是我把你挤开是故意的哦。”“……你是想跟我打一场?”“正有此意,你功夫比以往精进许多,本少爷也想领教一下。”两个少年相视一笑,默契出手,以屋顶为擂台开始比划。甜宝叹了口气,坐起来把那包蜜饯抱怀里,慢悠悠的吃,“别把屋顶踩塌了。”天上漫天星海,脚下遍地灯河,品一口甜,赏一场武,少女嘴角浅挂笑意。她喜欢这等逍遥恣意。……同一片星空。流放地徒北山。小苏家院子里支了小桌摆了棋盘,旁边置一大壶茶水,一碟炒花生米。几个汉子围坐棋盘旁,嘴巴一刻不得闲。“咔咔咔、老大,你看得懂吗?我咋看不懂呢?”苏二嚼着花生米,眼睛冒纹圈。苏大,“我比你好点,咔咔,我看得懂白子黑子咔咔。”顶着鸟窝头的小老头蹲在另一边,手指头一会朝月袍男子戳一下,一会朝青衫男子戳一下,“你俩别光顾着下棋啊,跟老子应个声啊!甜宝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魏离那小子大仇报了?”苏老汉靠着小老头蹲,给他倒碗茶,“百楼主不是说了吗,甜宝他们转道去长京了,那边事情完了肯定就回来了。来来喝口茶润润嗓子。长冬啊,魏离当真报了仇了?没啥危险啦?”霍子珩落黑子,一本正经忍笑。百晓风脑门青筋时而蹦一下时而蹦一下,他迟早把毒不侵手指头剁了!“很快回来,报了仇了,没危险。还有,本座姓百,名晓风。”苏老汉立刻顺他的话,“晓风,那魏离会跟甜宝他们一块回来吗?”苏大,“怕是不能。魏离身份跟咱不一样,咱种地种庄稼还能有个冬闲,他是一日不得闲的,长冬,是不是?”长冬晓风,“……”他作甚要来这里找罪受?长冬晓风狠狠落子,“打劫!”对面道貌岸然的美男子微笑,跟着落子,“破眼,你输了。”“不玩了!”旁边一堆声音聒噪,根本玩不了!苏二屁颠颠儿收棋盘,上茶上花生米,“就是嘛,你们玩这个我们都看不懂,不如喝茶唠嗑呢!长冬,给我们讲讲甜宝跟魏离他们那边的消息?”茶水送到手里,茶叶虽然廉价,但是气得嘴发苦,百晓风也不讲究了,狠灌了一碗茶,“魏离登基称帝已成定局,依着甜宝的性子,若无意外,过阵子就能回到。”“意外?”旁边一众异口同声,“会有吗?”“一国新帝登基,周围大小国都会派使者前来庆贺观礼,会不会有有心人混进来捣乱未可知。魏离虽能称帝,但是以他的年纪跟背景,根基还是浅薄了,不说外敌,光是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臣子,也会起心思欺他年少无依仗,趁势揽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苏老汉父子仨不懂朝堂复杂诡谲,只听着就觉心惊肉跳,阿离便是当了皇上,也仍旧步履维艰啊。霍子珩捞过放在一旁的蒲扇,扇扇蚊虫,“倒也不用如此悲观,魏离能仅凭自己走到今日这一步,绝非等闲好相与。谁若小看他,必定吃亏。”苏家父子仨闻言,神色又随之放松。一惊一乍模样看得百晓风想翻白眼,单纯,好哄。霍子珩这个老狐狸说话藏着藏着说,若真有有心人混入长京,绝对不单单只是冲着魏离去,而是冲着甜宝几个。九国通缉令绝非虚设,何况他们手上还握着个九国都想要的烫手山芋。那些人不把东西抢到手,不把能威胁他们的人除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群雄逐鹿背后,是血腥跟残酷。……亏得甜宝没随了这种单纯性子,不然他得多愁?毒不侵丝毫不关心朝堂事,百晓风没翻的白眼他翻得上了天,迭声嘀咕,“甜宝呢?甜宝呢?”百晓风反手捅了他一下,指着院子角落的鸡笼,“去那边蹲着,跟你兄弟姐妹咕咕。”“百晓风!老子正好闲得发霉,信不信我弄死你!”“正好,这话也是我想说的!”“等会!这里不能开打,我药房在旁边不能毁了,你晚上别睡沉了,仔细香炉生毒烟!”“呵,本座等着你来就怕你不敢!”霍子珩撇开头默默扇扇。苏家父子仨望天叹息。又来了。针尖对麦芒都没他们对得这么勤。夜半,夜深人静。风云城处处静悄悄,望鹊楼打烊后熄了灯,也陷入一片黑暗。顶楼楼主卧房窗户微开,浅淡熏香丝丝缕缕从窗户缝隙溢出来。一道黑影鬼魅般闪现,潜入室内。踮着脚,鬼鬼祟祟摸到琴案旁,打开博山香炉的盖儿,准备往里撒药粉。黑暗中来人三角眼眯起,无声诡笑,让百晓风那个狗币明儿起来变猪头!肿他个三天不退!正嘚瑟,手腕忽而一疼,手一歪,捏着的药粉尽数洒落地面。“百晓风龟儿子!叫你别睡沉你真不睡沉?这么听话爷爷喜欢!”毒不侵咬牙切齿。里间睡榻上,男子懒懒翻了个身,“别折腾了,三天两头来一回,回回失败你也不腻歪。”“要你管!”“左墙密室里有我新得的天一水,你有本事便偷了去,别打扰本座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