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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计(第46页)

他点点头,“我都知道,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那夫子的意思是”庞嚣略踌躇,“委实舍不下她,计划有变”

他仍旧摇头,“皇后殿下心里有成算,今天王氏女入了太学,你可知道意思么”

庞嚣应个是,“学生应当恭喜夫子,夫子智珠在握,王谢皆收归旗下,日后御极便是天命所归。”

这样的话是看人挑担不吃力罢了,自己没到这境地,压根体会不到别人的难处。他放眼远眺,长长呼出一口浊气,“亲手将她嫁出去,我着实硬不下这心肠。”

庞嚣不知应当怎么开解他,缄默半晌道,“夫子总有完全之策,学生只待夫子一声令下,立即领命去办。”

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个不忙,先搁一搁再说。今晚静待魏斯的消息,事情办妥后还要演一场戏。大王给我出了个难题,不使苦肉计交代不过去。要叫大王相信六王活着,撒出去的鹰可比锁着脚链的厉害,让他担惊受怕,满世界搜人分身乏术,自然抽不出空来寻我的不自在。”

子时劫狱,丑时便有了消息。他的左膀右臂,办起事来大多是靠得住的。六王入狱这段时间早就不成人形,被那些练家子破草席似的拎出去斩杀在城外。找了个荒坟草草掩埋,坟头上插根竹竿做记号,收拾妥当便回来复命了。

次日早朝,庙堂上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圣人把龙案拍得震天响,问刑部的罪,又斥责大王当时为何没有处死这杀才。下令全国缉拿,严惩不赦。

众臣和诸王忙着出谋划策,慕容琤手捧笏板,心安理得的缩在人后。他眼下无兵无权,区区一介书生,对于这种情况当真是爱莫能助啊再瞟瞟二王珩,他脸上惘惘的,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模样。

散朝的时候大王早去排兵布阵了,一干人却行退出文昌殿。过了端门金水桥,他叫声“二兄”,加紧步子赶了上去。

慕容珩回过身来等他近前,嘴里喃喃着,“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呢”

“六兄征战沙场这些年,底下总有些忠心追随的将士。刑部那些二把刀狱卒,哪里是行伍的对手。”

他说着,不无惶恐之意,“六兄下狱时我同他结了怨,只怕他这趟走脱了,回头少不得来寻我报仇。”

慕容珩骇然看着他,“这如何是好”

他摊了摊手,“是祸躲不过,他要来取我性命,就算我乐陵王府是铜墙铁壁,他也照样来去自如。”

说着话锋一转,“我的安危也不论了,如今陈留谢家的女儿在我府上借住,要是有了闪失,我怎么同人家高堂交代呢”

男人么,一旦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了他记挂的女人,总会有些异于常态的地方。比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他在二王眼里看见了奇异的光,自己感到凄凉,扪着心的苦笑起来。

、骤惊

“你是担心褐烛浑入府抢人么”

慕容琤摇了摇头,“他如今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绝不会再打女人的主意。我是说大兄”他隐晦的望了他一眼,“昨天散朝后给我发了话,让我把弥生送到他手上去。他明知道母亲的意思,还同我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我是不打紧的,可二兄你先头出过王氏那档子事,现如今再重蹈覆辙,我替阿兄抱屈。”

慕容珩生性恬静,他没有雄心壮志,只求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王氏虽然是嫡妻,对他来说同床异梦多年,他顾面子不愿声张,可惜终究没能捂住。她这一死没什么,连累他玷污了名声。那天皇后的用意是极明显的,他不是傻子,心里自然也欢喜。

弥生么他没有想到会是她。他记得那个在晋阳王府怒斥大王侍妾的人,记得在梅树下给他戴暖兜的人。甚至她跟在九王身后时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刻在他脑子里。他不懂得争取,除了偷偷爱慕没有别的手段。如果能将弥生指婚给他,那便是喜从天降。譬如掉进了冰洞里,她伸出援手搭了他一把,将来不单是他的妻,更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是怎么入了大王的眼呢是她陈留谢氏的光环引他注目么他想了想,不单是这个。弥生人品好,样貌也好,自己心仪,别人又没瞎,同样也能看见她的妙处。大王若是个长情的人,弥生跟他也没什么。倒不是私心作祟,他们兄弟几十年,慕容琮是怎样的品性有目共睹。实在是糜烂,家里外头女人那样多,何况王府里有正头王妃,弥生过去了,身份维其尴尬的。

大王的缺德毛病改不了,他也不打算放弃。正如九郎说的那样,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连他自己也要瞧不上自己。何况他对弥生除了私情,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景仰。年轻的女郎能有那样的气概,足见她将来可以撑起门户。他自己不经事,若是有个贤内助帮衬,自然要好太多太多。

他既然为自己打算,大王的行径便让他深恶痛绝。他白着脸缄默,隔了会子方抬起眼来,“原本阿难那事我就怪他拿大做主,暗中截下来交我裁度,关起门或打或杀都是我的家务。偏偏被他闹得沸沸扬扬,连母亲都惊动了。我折了这样大的面子,如何不怨他九郎,咱们兄弟平素处得不错,我也信得过你。你今日和我说这番话,我心里感念你。横竖不是蒙在鼓里,我也好有万全的准备。”

慕容琤微微一笑,“二兄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兄小时候照应我,我念着二兄对我的好处。况且弥生”他喉咙里微一哽,很快调整过来,“她在我门下三年多,我待她和平常弟子终归不同。名头上是师徒,她小我十岁,我拿她当自己家里晚辈一样爱惜。”

慕容珩颔首,“我晓得,你我都是为她好,若日后我能同她结亲,自然谢你这大媒。”

他仍旧是淡淡的神情,晨风吹起远游冠边缘散落的发,丝丝缕缕拂在唇上。他笑得愈发牵强,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二王要是还有救,自然会想法子超度自己。他不愿多周旋,赶在二王发现异常前推说太学有事,匆匆拱了拱手便同他道别了。

其实没有去太学,直接回了王府。

他禁她的足,增派了两个家奴把守卬否大门,她出不去,心里大约恨死了他吧恨就恨吧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圈禁她一辈子。

去卬否的甬道上开满了紫色的丁香,太阳烘焙着,发出熏人的浓香。他不紧不慢的踱,盘算着是不是该和她说说他的计划。也许她参与进来,就能对他多些体谅了。

渐渐走近垂花门,站在那排花架子前看,她倚着窗棂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儿。他知道她心里煎熬,自己又何尝不是。要怪只能怪命,为什么他是老幺,为什么他离皇位那么远偏偏他有凌云壮志,所

以唯有对自己的感情善加克制。

弥生视线滑过来,正巧看到他。他在院门前驻足,很有些落落寡欢。她捂住嘴,突然百样滋味齐上心头。想去问问他,自己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可是转念一忖又底气全无。这样作贱自己,卑微的求他施舍爱情,结果会怎么样她有自己的骄傲,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谢家。

她关上了门窗,把他从她的世界里剔除出去。他像个疖子,存在着就叫她隐隐作痛。但是只要看不见,这种疼痛便尚可以忍受。

趴在书案上,左右调整姿势都不对,最后还是不由自主从缝隙里朝外探看花架下没有人,他走了。她伏回案上,脸贴着冰凉的书皮。时间长了颧骨变得温热,太阳穴那里却濡湿一片。低头看看,书封上有一处颜色奇深。她才知道原来不用哭,眼泪也可以自动流出来。

她在胡榻上消耗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胡榻摆在月洞窗下,今天是十五,满月。她扭过身看,红色的直棂上攀着碧青的藤蔓。月亮灼灼泛着白光,那么大,堪堪吊在窗口。然而月色再明亮,总不免带着些凄凉的意境。

渐次到了午夜,月亮变成了个小太阳,满世界都是银白的光。原本是静谧的,可不知怎么,隐隐绰绰有喧哗声传来。她支起身子侧耳细听,还没听出个所以然,皎月慌慌张张推门进来,颤着手指指向外面,“了不得,郎主遇贼,受了重伤”

她大吃一惊,裹起衣襟便纵出去。等到了静观斋时满园灯火,院子里已经聚了好些人。她心里惧怕,试图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终于寻到了管家,她怯怯朝正堂望了眼,“郎主现在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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