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楚州迎来了连续半月的小雨。
秋雨绵绵,洗去了空气中的燥热与尘埃,也浇熄了流民心中最后一丝暴戾的火气。
瘟疫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爆发,新建的窝棚区,虽然简陋,却也为大家提供了遮风避雨的所在。
半个月后,赈灾总署。
徐飞和李芳,再次站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
李芳的鬓角,似乎又白了些,但精神却很好。
他看着地图上己经初具规模的流民安置区,和旁边堆积如山的各类报表,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
这个叫徐飞的少年,其心智之妖,手段之稳,远超他的想象。
“前三步,算是稳住了。”李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接下来的第西步和第五步呢?”
徐飞的目光,从地图上抬起,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
“回首辅大人。”
“接下来,该治本了。”
“治本?”
李芳的眉梢微微一动,浑浊的眼眸里精光一闪而过。
他没有追问,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副巨大的地图,苍老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这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你一个八岁的孩子,稳住十万流民己是惊世骇俗。
现在,你还想谈治本?
本,是千里赤地,是连年亏空的国库,是朝堂上那些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户部官僚,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方利益。
徐飞仿佛没有察觉到那股迫人的气势。
他走到地图前,伸出稚嫩的手指,却点在了两个最触目惊心的地方。
那两个被朱笔重重圈出的所在——淮河、汴河的溃堤处。
“首辅大人,堵不如疏,救不如治。”
“流民为何而来?家没了,田淹了。为何家没了田淹了?因为河堤溃了。”
“只要河堤一日不修,江淮之地便永无宁日。”
“我们今日救下十万流民,明年,或许就是二十万,三十万。朝廷的粮仓,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李芳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当然知道根源是河堤。
可他更知道,修复这两处决口,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不是楚州一地能承担的,甚至不是江淮五州能承担的。
那需要整个承天朝廷,勒紧裤腰带,从己经捉襟见肘的国库里,硬生生挤出一大笔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