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莽的心猛地一跳——是后金兵。他想起地牢里那些被灌铅的俘虏,手忙脚乱地把玉印塞进灶膛,用柴火埋起来。刚转身,门就被踹开了,刀疤脸举着刀进来,鼻尖抽动着四处闻。
&0t;别找了,&0t;赵莽往炭盆边退,&0t;玉印被王承宗的人带走了。&0t;
刀疤脸笑了,一刀劈开炕桌:&0t;那姓王的尸体还在院里呢。&0t;他的目光落在灶膛上,&0t;我闻着玉腥味了。&0t;
赵莽抓起根烧红的柴火,刚要扔过去,就被刀疤脸一脚踹在胸口。他撞在墙上,喉头涌上腥甜,看着刀疤脸从灶膛里掏出玉印,用油布擦去灰烬。
&0t;果然是这东西。&0t;刀疤脸举着玉印往亮处看,忽然骂了句,&0t;妈的,是个仿的!&0t;
赵莽咳着血笑:&0t;真的早被万历皇帝带回京城了,这就是个障眼法。&0t;
刀疤脸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0t;底部的纹路是啥?&0t;
&0t;谁知道呢,&0t;赵莽盯着他的眼睛,&0t;说不定是哪个工匠瞎划的。&0t;
刀疤脸眯起眼,忽然往外喊:&0t;把狼血拿来!&0t;
两个后金兵抬着个木桶进来,里面盛着半桶新鲜的狼血,腥气呛得人睁不开眼。刀疤脸把玉印扔进桶里,溅起的血珠落在赵莽脸上,滚烫滚烫的。
&0t;看吧,&0t;刀疤脸盯着桶底,忽然愣住了,&0t;这是长白山?&0t;
赵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桶里的血正顺着纹路晕开,层层叠叠的山形在血里浮动,主峰的轮廓像是被人用朱笔描过,格外清晰。刀疤脸忽然大笑起来,一脚踹翻炭盆:&0t;贝勒爷要找的龙脉,原来在这儿!&0t;
炭火滚到柴堆旁,火星瞬间舔上了门帘。赵莽趁他们忙着看玉印,抓起地上的短刀,猛地刺进刀疤脸的后腰。
混乱中不知谁碰倒了木桶,狼血在地上漫开,混着火星蒸腾起白雾。赵莽从死人手里抢过玉印,冲出火海时,听见身后传来爆炸声——药铺里的火药是他准备防身的。
长白山的雪化得晚,五月里主峰还顶着白帽子。赵莽牵着匹瘦马走在山道上,怀里的玉印被体温焐得温热。他想起王承宗说的军饷,想起刀疤脸说的龙脉,忽然觉得老道说得对,这玉印里藏的哪是什么宝藏,分明是催命符。
走到主峰脚下的避风处,他掏出玉印。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上面,那些杂乱的纹路在光线下若隐隐现。他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带来的狼油,把玉印放在火上烤。
油脂滴在纹路上,出滋滋的声响。原本显山形的地方慢慢变了样,竟显出密密麻麻的小字,是用朱砂写的——&0t;万历四十七年,李如松藏粮于天池西侧,待明军复辽时取用&0t;。
赵莽忽然笑了,他想起镇上那些挨饿的流民,想起被后金兵抢走的粮食。他把玉印扔进旁边的雪窟里,看着它被融雪慢慢吞没。
下山时,他遇见队往山里去的明军,领头的百户官正拿着张拓片愁。赵莽凑过去看,拓片上的纹路乱糟糟的,跟他当初拓的一模一样。
&0t;老哥,知道这是啥不?&0t;百户官问他。
赵莽往嘴里塞了块干粮,含糊道:&0t;看着像长白山的地图,就是画得太糙。&0t;他指了指西边的密林,&0t;我去年在那见着片空地,像是屯过粮食的样子。&0t;
百户官眼睛一亮,挥手让队伍往西边去。赵莽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风穿过树梢,像是有人在他耳边笑,他摸了摸怀里的狼油布包,里面裹着从玉印上刮下的朱砂粉——那才是真正的藏宝图。
山脚下的溪流边,他把朱砂粉混着狼血抹在张羊皮上。夕阳下,长白山的轮廓在羊皮上慢慢显出来,比玉印上的更清晰,西侧的山谷里还画着个小小的粮仓记号。
赵莽把羊皮叠好,塞进怀里。他想起老李头说过,关内来的商队下个月会经过镇上,那些人专门收稀奇物件。他笑了笑,加快了脚步,身后的长白山在暮色里渐渐隐去,像头蛰伏的巨兽,藏起了所有的秘密。
狼血为钥
赵莽的马蹄踏碎辽东冻土时,正赶上一场夹着雪粒的北风。他裹紧了貂皮大氅,望着远处被暮色染成灰蓝色的长白山脉,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怀里那方沉甸甸的玉玺硌得肋骨生疼,仿佛有生命般在锦盒里微微烫。
“赵先生,前面就是黑风口了。”向导老秦勒住马缰,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积着霜,“过了这片林子,就到狼窝沟。那儿的猎户,祖辈都跟狼打交道。”
赵莽点头,掀开帽檐露出半张脸。他眼窝深陷,瞳孔里映着雪光,倒像是某种夜行兽。三个月前他在北平旧货市场淘到这方玉玺,青玉质地,巴掌大小,周身雕着繁复的云雷纹,唯独底部是片光滑的凹陷。古董行的老掌柜说这是前清摄政王多尔衮遗失的印玺,可翻遍史料也查不到半点记载,只在一本泛黄的残卷里找到句“狼血为钥,启见天工”。
“狼血”赵莽摩挲着玉玺边缘,指腹触到那些细密的纹路,“老秦,你们这儿的猎户,真见过狼血有啥特别的?”
老秦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着冻僵的耳朵:“早年听我爷爷说,狼这东西邪性。山里的黑瞎子熊瞎子见了狼血都绕道走,说是沾了那血的石头,能显出鬼画符似的道道。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前几年有伙闯关东的,想杀狼取血找金矿,结果整支队伍都没出来。有人说他们被狼群拖进了长白山深处,连骨头渣都没剩下。”
马蹄踩在积雪上出咯吱声,林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赵莽忽然勒住马,从怀里掏出锦盒。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穿过树梢,恰好落在玉玺底部——那些看似光滑的凹陷里,竟隐约有极浅的纹路在流动,像某种蛰伏的活物。
“到了。”老秦指着前方林间的几座木屋,炊烟正从烟囱里袅袅升起,混着松木的香气,“那是王老五家,他是这一带最会猎狼的。”
木屋门口站着个精瘦的汉子,披着件狼皮袄,腰间别着柄剥皮刀。见他们过来,汉子眯起眼,手不自觉地按在刀柄上。老秦喊了声“五哥”,汉子才松开手,露出两排黄牙笑了笑:“老秦,这时候带外人来?不怕被狼叼走?”
“这位是北平来的赵先生,”老秦把赵莽往前推了推,“他想找你验证点事儿,关于”
“狼血。”赵莽直接开口,从锦盒里取出玉玺递过去,“王猎户,我听说你能弄到新鲜的狼血?”
王老五接过玉玺,眉头猛地一跳。他粗糙的手指在底部摩挲片刻,忽然抬头看赵莽,眼神里带着惊疑:“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说来话长。”赵莽从马背上取下个皮袋,“这里面是二十块大洋,我要一碗新鲜狼血,再要两碗马血、一碗羊血。”
王老五盯着皮袋看了半晌,忽然转身进了屋。片刻后他提着个陶罐出来,罐口用布盖着,隐约能闻到股腥气。“刚剥的狼,热乎着呢。”他又指了指墙角的木桶,“马血羊血,昨天杀的,冻在雪堆里,化了就能用。”